杨柏龄:“双创”的核心力量是以企业为主体的社会优势资源的整合

5月28日,第一届中国交通运输科技创新与技术转移高峰论坛在京举行。促进技术转移和成果转化,为创新引领和供给侧改革赋予新动能,支撑交通强国建设,成为此次高峰论坛核心议题。

  5月28日,第一届中国交通运输科技创新与技术转移高峰论坛在京举行。促进技术转移和成果转化,为创新引领和供给侧改革赋予新动能,支撑交通强国建设,成为此次高峰论坛核心议题。

  中国科学院原副院长、中国技术市场协会名誉会长杨柏龄在论坛上作了题为《中科院科技成果转移转化的实践和经验》主旨发言。杨院长畅谈了多年来在科研管理以及科技创新与成果转化方面的取得的丰富经验和心得体会,杨柏龄院长宽广的视野、深入的理解,以及对成果转化高屋建瓴的前瞻思考,在与会嘉宾和听众中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和共鸣。

  以下内容是技术市场交通在线根据杨柏龄院长主旨发言整理,内容有所删减。

  双创(技术创新)是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变大国为强国的必经之路

  2017年9月份,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开展质量提升行动的指导意见,指出了经济转型要以发展质量为主导。双创是国家的战略方针,希望通过科技来促进经济的发展。我认为,双创,或者传统的科技界的说法叫技术创新过程,是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变大国为强国的必经之路。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中央也有很多政策。就几个方面讲几点看法:

  工业发展过程过度依赖资源投入。40年的发展确定了我们在经济发展中处于世界比较前列的位置,但是并不等于说我们已经全面的成为世界领先的科技技术和经济体了。客观的讲,我们有很快的发展速度,但是在关键技术上和发达国家还是有差距的。比如我们的GDP占全世界13%,但是消耗能源占世界25%,我们经济发展效率还赶不上世界先进水平。

  每年我们大概有4万项科技成果,成果转化率也依然不尽如人意。

  以航天为例,神州五号飞船总设计师2018年初接受了一次采访,总结了航天发展中我们所处的位置,他说目前航天发展态势是一超、二强、三大。一超是美国,在航天全方位的处于领先地位。二强是西欧跟俄罗斯,三大是中国、日本、印度,他估计要30年时间我们可以进入第一梯队,就是跟美国可以比。我不希望用年份做总结,也许不需要30年,但是我们不能夜郎自大,我们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客观来讲我们还是有距离的,需要赶超。

  大家从中芯事件也可以看到,我们还是在关键技术上跟发达国家之间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我下面用两行红字说了这个意思:现代化是买不来的,中国唯有自力更生走“双创”的路。掌握核心技术,我们才有可能建立一个经济强国,从大国变强国。

  杰克韦尔奇总裁一句话,归纳一下就是“看不到危机才是我们最大的危机”。所以当前对国家的发展要有一个清醒、客观、实事求是的认识。崇洋媚外是错误的,盲目乐观也是错误的,我们应该看到40年来巨大发展和取得的巨大成果,但是我们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要团结起来发愤图强,在党中央号召“双创”背景下让我们经济发展从大国变成强国。

  国务院印发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我们跟世界上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科技发展之间相对的关系,我们不断的缩小跟他们的距离,但是也要认识到,发达国家也在发展,如果我们不发愤图强,有可能跟发达国家之间的距离会拉大。中央文件里提到了“也面临差距拉大的严峻挑战”,发展值得我们骄傲,但是我们仍然面临着非常强大的竞争态势,面临着从大国到强国还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特别是在座的年轻人,希望都在你们身上。

  “双创”的核心力量是以企业为主体的社会优势资源的整合

  “双创”也好,技术创新也好,核心力量是以企业为主体的社会优势资源的整合。我们现在讲的“双创”,以及体制创新过程,往往会注重在科技上,认为有了科技就有了一切。其实科技是关键、是龙头,必不可少。但是作为“双创”,作为创新过程来说,它的根本目标还是实现经济效应,还是企业为主体,以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结合。所以我想无论从中央到地方大家都有这样的认识。

  但是是不是把它付诸于行动,变成我们的主观认识来推动我们的工作呢?我想恐怕还是需要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才会做得更好。

  企业是技术创新过程的主体,大家都认可这句话。就我自己的经验和体会,这句话在实践“双创”过程中,或者技术创新过程中落实得不够好。在具体运作过程中,我们感觉到企业界、科技界、教育界,对真正承认以企业为主体完成创新过程,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一项实验成果,从一个想法变成一个商品到提高经济效应,有一个过程,我举了四个环节,远不止这些,我想这个过程中技术所占的比重是关键、是门槛,但不是全部。所以我们提出技术创新过程从理念到商品到形成经济效应,全过程应该有一个责任主体的阶段转移。在实验室阶段科技人员是主体,从实验室成果完成以后到产业化的全过程,转移应该以企业为主体。

  创新过程是以经济发展为目标,真正对经济发展身体力行付出行动最关心利益的是企业。企业如果推动一个创新过程的完成,达不到经济效益的话,就要倒闭、关门,企业家要跳海或者跳楼。但是科学家在创新过程中,如果实现的经济效益非常好,科学家很努力了。但是假如没有形成经济效益,科学家的价值观念和理念并没有受到根本性的冲击和颠覆。传统科学技术的评价指标体系在我国就是从学校毕业以后,从研究员一直往上升到院士,可以对经济有所贡献也可以没有贡献,而是通过文章发表和科技届的评价就可以完成科技人员价值取向。所以比较起来,实现“双创”任务,完成技术创新全过程,对全过程付出的是企业,所以企业天然的应该是技术创新过程的主体。

  大量事实表明,技术经济性、市场适用性、产品工程工艺开发、产品管理与市场营销、融资集资等非技术性因素,往往是决定成果是否能成功转化并实现利润的关键。在转化过程中尤其需要更加注重非技术性因素,不能片面地认为突破性技术就必定带来产业化成果,更不能引导企业只盯着“前沿性技术”却不评价技术本身的适用性等问题。

  应该让科学家做科研、让企业家做企业。科学家的任务是提供实验室成果,他完成实验室成果以后,他的主要任务就完成了。企业发现实验成果有市场、有商业价值的时候,他会要求把实验成果开发成商品,获得经济效应。这个时候企业就在科学家的支持和帮助下来完善技术创新的全过程。但是,这轮主体应该转移到由企业来做主体来做运作,否则的话就会出现很多矛盾,使得我们的创新过程不能很顺利。

 企业为主体完成成果转化的案例

  举一个例子,中国科学院有一个在行业中产生巨大影响的项目,就是现代煤化工的甲醇制乙烯项目,用180万吨甲醇制造60万吨乙烯。2006年,这个项目完成了工业实验,到2010年完成了产业化的投产的全套设备,开车成功,达到设计指标,完善了我们国家在世界上首创的大型化工过程。它的投入是多大的规模呢?170亿。它的产品产值也是若干个百亿的层面。

  这个就是工业化装置的现场,人和装备相比就看到了装备的巨大,我讲这个案例的目的就是这么巨大的装备显然不可能让科学家在实验里完成。科学家在实验室完成的是原理突破甲醇制乙烯的工作,但是要实现工业化就一定要有工程设计院的参加,大连化物所用二三十年的时间突破了实验室从甲醇到乙烯技术上的关键。然后寻求一个1万吨甲醇做乙烯工业试验项目。在陕西省的支持下,依靠洛阳分院参与,一家化肥厂加工了1万吨化工设备。2006年工业实验成功,当时的局面是我们国家煤炭大企业为了实现乙烯项目,想从美国公司引进。但是美国公司给出的引进技术的条件是7亿技术转移费,同时他不能提供工业4.0的数据,他就是用计算机实验室的成果和数据做全程工业发展,其实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国家发改委认为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工业实验结果,就不应该引进国外技术,而批准用中国自己的技术。在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决策下,2006年神化集团当时给了1亿元技术转让费, 2010年整个盈利,转让费顺利达成。

  现在这个项目在全国已经上了20几套,产值要将近万亿。作为一个科技成果能够产生如此大的经济效益,在行业里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几十年也是少见的。但是如果没有工程设计,没有神化这样的企业参与,完成过程的产业化,仅靠我们国家科学院的研究队伍,无论如何是不能实现的这样一个过程。

  所以,我认为技术创新典型过程是由诸多环节构成的,而真正能够引导推动这个事情完成的是煤炭行业神华集团。由神华集团牵头,组织社会优质力量,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才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高技术企业的发展还是要依靠企业来推动

  下面还可以举一个例子:长春热缩。1987年投资17.5万元建热缩材料厂,1997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研究所1000多人,总经理是实验室主任,显然如果完全由科学家主导这样的一个企业,必然面临着企业如何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我想说这个例子就是说真正促成一个高技术企业的发展我们还是要依靠真正的企业来推动,而不是以我们肩负着艰巨科研任务的科学家跨着研究和产业两块来搞。

  当时面临什么问题,上市公司由科学院队伍全面运作,出现现象就是我们股票价格不断的下降,为什么呢?首是我们销售队伍管理跟不让,也阻碍了企业的发展。其次是高技术企业经营管理问题。所以除了技术支撑以外,科学技术问题以外,经营管理是技术创新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2000年引进杉杉集团,2002年4月股权转让给杉杉集团,回收1亿元资金,这就使得研究所有更大的灵活性,实现新技术的转化。经过这样一个环节,所里的上上下下才意识到,我们只有跟企业更好的结合才有可能使这个路走的更顺。我们的利润来源就是通过股份制改造,转出让股份形成良性循环,回来支持我们的的研究开发,若干年中不断推出能够形成多少亿经济效益的高技术企业,这才是真正的科学院高技术企业的研究机构。你有不断的新的高技术企业推出,也要有不断的获得足够经济回报,这才是良性的经济循环。

  所以这以后所里同志意识到我们没有必要持有更高的股份,他们主动做了两次股权转移,最后占企业股份不到2%,收拾现金3亿元。这样的做法才符合作为一个科学研究所,不但有高技术引入产业,体现你的产品,同时你也获得了良性循环资金回报,有更宽松的环境和投入来推动研究发展。

  我以上讲的这些案例就是想说明,无论大小的项目在产业化过程中,科学家无疑可以起到关键和龙头作用,而且应该在全过程中尽到科学技术支撑产业化全过程的责任和义务。但是应该适时的把主导的责任交给企业。由企业来作为主体完成全过程。

 科研人员过度的追求话语权不利于实验成果的转化,不利于促进高技术产业发展。

  现在科技界的同志们有一种倾向,往往希望主导创新全过程。所以在追求话语权,因为科学家们常常也碰到有些企业家不讲信誉欺负科学家的现象,这些科学家认为只要我说了算,我就有我的话语权。但是实际上我们科学家要想作为主导是困难的,是不符合客观实际的。因为技术创新全过程、商品化的过程有若干各环节我们是不擅长的。比如大家去看高校和科学院投资的企业,最薄弱环节是销售。整个市场经济发展就是在满足客户需求的过程中,不断的进步,不断的提高质量,不断的有新技术的介入,真正产品推动经济发展的过程是会牵引科学技术极大发展的,科研人员过度的追求话语权不利于实验成果的转化,不利于促进高技术产业发展。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知识产权保护。知识产权保护如果不到位的话,是破坏创新过程的,破坏创新人员的积极性。由于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不够,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短时间内便出现大量仿制品,并且迅速进入价格竞争阶段,再加上网购渠道发酵,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很多企业依然以破坏知识产权获得盈利为骄傲。所以我们这方面需要进一步的加强治理力度。

  研究所转制,研究所变企业或者离开事业单位,最核心就是在体制上要实现混合所有权,就是股权结构要合理。我们科学院转制研究所第一走的路是把全民所有权的事业单位变成股份制的有限责任公司,吸引自然人参与股份。最典型的就是科学院党组做了个决定,在2010年以前所有科学院院属投资企业国家股要降低到35%以下,所有的投资企业变成股份多元化的高技术企业。这也符合十五届七中全会的精神,就是竞争性企业的发展方向就是股份多元化。就我自己体会来说,从体制上解决责权利问题,从根本上解决所有科研人员的积极性,使得他责权利完全一致起来,看得到自己的付出会得到多少的回报,这是非常重要的。

  要鼓励企业建立研发机构

  很多人认为依靠研究机构,依靠大学,还建什么研发机构。大家知道华为起步的时候也是没钱的,20年时间华为每年的科技投入是600个亿,相当于科学院自然科学研究全方位投入。这就说明华为伟大之处在于他充分看到企业核心之处是研究开发、科学技术的储备,才是企业的根本出路,所以他现在在第一梯队。华为无疑是一个榜样。我对现在企业家们有一个非常殷切的期望,我们一定要认识到这样一个态势,把自己放到主体地位上,应该尽可能的投入来提高企业的工程工艺开发能力,能够跟科学技术接轨,至少你得有一点判断,千万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以不知道为荣,就是说我有钱没有别的,买个科学家我就发财,这种模式不存在。

  另外,企业的根本是在于企业家具备集成能力,并不是说企业家要懂得科技,像科学家那么深入这不可能。但是企业家可以集成各种不同的力量,包括完成实验室成果的科学家,包括工程技术人员和设计院,包括经营管理人才,包括市场融资人员和融资集资,把各个层面的人员聚集在一呵,完成这个集成过程,这就是企业家的本分和关键。如果你能做得到你就可能封山开路,遇水搭桥,突破技术创新全过程,就会成为华为或者像联想这样的企业。

  真正高明的人是通过合作共赢把蛋糕做大,来寻求自己利益最大化。

  最后我想说的就是一个口号,做大蛋糕合作供应。谁都知道谁都会说,但是我自己体会,几十年我在推动产业化过程中间,感觉大家对此认识还是很不足。我们仔细想想,所有人都会有兴趣,在局部利益上争取占的份额更大。但是没有想到,如果我就在这个小蛋糕的技术上,我把蛋糕做大,做了1000倍,我占领的比重让出去10%,我最后决定权要比前面的小蛋糕也许大几十倍,这样的例子非常多。

  长征热缩的例证,就是并不在乎我在上市公司里占有多大的股份,而是让真正能干的比如杉杉集团,让民营企业家把上市公司做大,最后我该卖出20%、10%几的股份,假如我不卖出这些股份说不定现在已经倒闭了。

  所以真正高明的人是通过合作共赢把蛋糕做大,来寻求自己利益最大化。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身体力行。以上是我的一家之言、一孔之见,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杨柏龄院长主旨发言现场视频节选